2025.08.15
來源:河南焦濟3標
作者:羅雄 “等你們都上大學了我就天南海北地游玩!”打我記事起就常聽母親說起這句話。每當母親說這話時,手里的活計總會突然加速——菜刀剁肉餡的節奏堪比架子鼓獨奏,搟面杖在案板上滾出千軍萬馬的氣勢。后來我們才明白,母上大人的退休計劃比春晚重播次數還多,但永遠停留在倒計時階段。
我的母親是一名淳樸善良的勞動人民,這位身高一米五的“袖珍女超人”堪稱勞動界全能選手。
春天她化身大棚蔬菜指揮官,和麻雀展開游擊戰,用反光膜布下激光陣。我小時候總懷疑她跟蔬菜說了悄悄話,要不怎么她種的茄子總比鄰居家的大一圈。
夏天套上褪色迷彩服,頭戴自制的防暑神器——用冰鎮礦泉水瓶改造的移動空調帽,在麥浪里收割出迪斯科的節奏,她彎腰的弧度像把鐮刀,麥穗蹭過黝黑的胳膊,留下道道金粉似的劃痕。
秋天她蹬著輛"突突"響的三輪車,車斗里堆滿應季瓜果,她的吆喝聲自帶擴音效果"冰糖心蘋果、甜過蜂蜜的鴨梨呦~"尾音拖得老長,都能把樹上的麻雀勾下來。
等北風卷著雪粒子往脖子里鉆,她又成了建筑工地的"編外隊員",有年寒假我去送飯,見她戴著毛線織的雷鋒帽,正蹲在水泥管上啃冷饅頭,雪花落進搪瓷缸里,她就著雪水把饅頭咽下去,還沖我咧嘴笑:"這可比礦泉水甜咧……"
直到我和姐姐就像兩只翅膀硬了的麻雀,撲棱棱飛出窩去,母親的退役計劃從"等你們上大學"變成"等你們結婚",最后升級成"等孫子會打醬油"。直到姐姐的娃用哭聲開啟新賽道,母親才正式宣布退役。結果這位"退役運動員"立刻轉行成為職業陪練——每天清晨八點準時上崗,推著嬰兒車在村里巡回游覽,把"搖啊搖"哼出了搖滾范兒。當外孫學會說"姥姥是奧特曼"時,她眼角笑出的皺紋里都閃著光。
我工作頭五年,每月十號雷打不動轉賬三千,轉賬提醒總要附上句"媽隨便花"。可母親的消費水平比仙人掌還省水,"城里房價比麥子長得快,媽給你存著當磚瓦錢。"她攥著存折的樣子,像攥著根能撬動地球的杠桿。后來我真在西安買房時,她顫巍巍掏出帶著老屋梁木沉香味道的牛皮紙袋,里面裹著花椒防潮的存折遞給了我。記得那年我帶未婚妻回家,這位聲稱"最討厭金燦燦玩意"的女士,收到三金禮物后突然患上"選擇性失憶癥",第二天全村人都見證了她"金光閃閃的移動首飾架"造型。今年春節更絕,收到金耳環的她連夜召開家庭會議:"明天我就去縣城打耳洞,歡迎你們都來觀摩。"
前些年我在云南項目呆過兩年,在洛陽公司總部呆過三年,工作原因全國各地出差,卻從沒想過帶母親走走看看。母親把中央電視臺的天氣預報當旅行指南,能從《新聞聯播》里記下天安門升旗時間,卻分不清飛機經濟艙和火車硬座的區別,直到我的婚禮上,妻子偶然聽見母親跟三姨嘀咕:"電視里說昆明四季如春,不知道和老家的春天哪個更綠些。"妻子當即拍板要了母親身份證,第二天就讓我對著旅游網站抓耳撓腮——原來國內游還要分淡季旺季,母親聽說要花三千塊團費,急得直拍大腿:"這夠買半畝地的玉米種了,"最后還是妻子謊稱"新房裝修中獎送的免費旅游",才把母親哄上了去北京的高鐵。后來聽導游說,母親在故宮摸城門銅釘時,把老花鏡擦了又擦,非說看見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;在頤和園長廊,她掏出小本子記畫上的故事,說要回去講給外孫聽。最可樂的是在云南,她死活不信大象是吃素的,舉著根香蕉抖得像風中的蘆葦:"這么大個子光吃草能飽?"
今年春節我在項目留守,父親母親和姐姐前來項目看我,我帶他們爬了有名的王屋山,母親在山腳擺出武俠宗師造型,聲稱要鎮守大本營,實則是怕坐纜車暴露恐高秘密。妻子舉著相機滿山追拍,活像戰地記者,最后全家福里愣是把她拍成了隱身人,夜里我翻看相冊,妻子拍的母親總是缺胳膊少腿——老太太永遠在鏡頭外忙著遞水壺、系鞋帶、掏零食……
母親節我要給母親頒個獎,獎杯上要刻上她年輕的模樣,至于獎品嘛,就是我繼續當她最稱手的"登山杖"——畢竟母親昨天打電話說了:"等春暖花開了,咱們全家去海南看那個會跳舞的椰子樹。"
我的母親經歷了四季的風霜,如今終于開始奔向遠方的云彩。
返回